十點的時候，霍楊就到車庫取車了。

餘落打算收拾一下出差的行李，再聯系一下接待他們的承辦方，盡量早點過去，讓學生適應一下環境。

他剛把工作郵件發到同事郵箱裏，霍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。

“我……車壞了……”霍楊的聲音裏一股憋悶到死的感覺，“我借你車開一下，上來拿鑰匙了。”

“別上來了，我送你。”餘落取出一個風琴包把幾份文件裝了進去，“我順便回趟學校。”

“啊？”霍楊跑步的喘氣聲在聽筒裏被放大。

“回去等我。”

到達攝影棚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了，周末的人仍然讓市區的主幹道堵得水洩不通，車在一條道上用了獎金半個小時才挪動。

“霍楊！”方深微笑著跑過來，今天居然穿著一件白色T恤，腰部打了個結，露出一點皮膚，前胸上是五顏六色的塗鴉，看起來比前幾回可愛了很多。

“方深，這是我朋友餘落。”霍楊簡單給兩人做了個介紹，方深點點頭，就帶著他們進了大廳。

到了樓上的工作室，才看到陳安陸也在現場，他拿著一個單反在拍靜物。

“霍楊這裏！”他把單反放下招了招手，又低下頭擺弄了幾下道具。

“你怎麽也在拍？”霍楊笑著走過去，餘落跟陳安陸握了下手。

“他們太忙了，有一些靜物的空鏡，我來拍就行，畢竟我近朱者赤，拍點這個沒問題。”陳安陸領著他們走到休息臺那邊，做了兩杯芝士海鹽，“待會小深拍完這個模特就過來找你，楊你別介意啊，模特他們按時薪工作的。”

“沒事，我就玩票性質的，你們忙你們的，我們倆自己看看。”

“行，有時你直接過來找我，我拍完那個就沒事了。”陳安陸走了兩步，又回過頭，“我給忘了，這朋友的工作室，樓上有個陶藝展，你們可以順道看看，過兩天閉展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餘落一直在一旁微笑著聽他們說話，用吸管喝兩口飲品，看前面的布景旁邊的外國模特擺出各種姿勢。

“你什麽時候去學校？”霍楊回頭看他，眼裏帶著剛剛的笑。

“現在就過去了，大概一個小時過來接你，別打車了。”餘落站起來往外走。

“那……你早點過來，順便去吃個飯。”霍楊也跟著往外走。

“你跟著幹什麽？”餘落站住，轉過身笑笑，“你快回去啊，我待會就回來了。”

霍楊楞了楞，又轉身回去。

坐在剛才的座位，桌上放著一杯餘落喝過的水，透過窗戶，餘落的車緩緩發動，他看到車窗裏餘落沖他笑了一下。

“我想告白怎麽辦”——某一瞬間霍楊心裏的念頭像機關槍一樣掃射了他的理智。

“霍楊！”他向手機伸出手的時候，方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，“現在可以開始了嗎？”

“啊，可以的。”霍楊站起來，把手機放下。

“嗯，那你先到這邊換衣服，跟我過來吧。”方深進入工作狀態後，一點看不出來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，臉上一副熟練成熟的神色。

“好。”

半個小時之後，助理給霍楊化好妝，他也像之前的模特一樣站在了布景旁邊，只不過布景已經換成了另外的樣子，房間裏拉上了窗簾，燈光的顏色也變了。

“雖然這組照片想表達的主題還是比較明亮的，但是我想試試不要用自然光拍攝。”方深拿著設計圖和拍攝提綱向他解釋著，“想讓光源來自於你本身。”

霍楊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光明不一定要讓周圍的光線很充足，模特本身可以做太陽。

“但是光線不好，拍攝效果會打折扣嗎？”霍楊看了看大概的設計圖。

“沒關系，先是這個思路，不可能真的沒有別的光源。”方深讓他放心，開始在布好的景裏面加上一些細節。

餘落回來的時候，拍攝已經進行了一半。

他沒有驚動霍楊，走進來坐在靠窗的吧臺旁，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被拍攝的霍楊，周圍站著幾個化妝師。

方深拿著單反湊近了拍，有人舉著很多花束遮擋著霍楊的臉旁。在繁擁著的一大簇白頭翁和櫟葉天竺葵中，方深用取景框看了半天最後算了幾個地方放了幾朵深紅的幹玫瑰，又把紫紅色的杜鵑花和濃綠的藤蔓植物盤在周圍。

看起來仿佛是這些盤踞著的植物是從霍楊的身上生長出來的，一枝一芽都源自他的骨血。助理用一只手電筒直射著霍楊的眼睛，霍楊的眉眼處畫了偏光的眼影，輪廓修飾之後加重陰影，整個人帶上了陌生的色彩，只有朝向這邊時霍楊的眼睛深深的笑意獨一無二。

很多年前，他也是這樣時常對自己笑的。

就這一瞬間裏，方深立刻按下了快門，取景框裏是霍楊被光照射之後發亮的眉眼，周圍的花枝從周圍暗色的背景裏伸展出來。

他的鼻梁在燈光師打光之後變得更加立體，他看向一個玻璃球，從側面映出他的眼睛，方深迅速用相機記錄了這個光線造成的景象。

最後一個場景裏，霍楊躺在一堆柑橘裏，這些柑橘被整齊地排列成一個正方形，霍楊躺在這個網絡的一半，另一半是用柑橘緊密排列出的一個人形，在照片裏，霍楊伸手觸碰著這個人形的手。

他閉著眼，柔軟的頭發上撒上了黃色的粉末，嘴唇塗上了唇部遮瑕，只有淡淡的粉色。

整個場地快要被占滿了，方深站到一個兩米多高的梯子上往下拍，助理關掉了周圍的燈光，在每一個柑橘下面放了一個小燈泡，打開開關，所有的燈泡亮了起來。

餘落站在二樓圍欄灰色金絲絨的窗簾旁邊，正好可以看到霍楊，奶白色的背景布上和柑橘牽手的霍楊像是那本童話落在人間的精靈，像是被陽光餵養長大的少年。

他不自覺地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。

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工作，忙而有序，這組照片拍完中午已經過了。陳安陸想請他們吃個飯，霍楊想跟餘落一起先去看陶藝展，方深還要繼續工作，就約好了照片出來的時候再一起吃個飯。

“下午吃個下午茶吧。”餘落往展區邊走邊回頭問霍楊。

“好，老城坊那邊的港式糖水，好久沒去過了。”霍楊點頭，註意力被展區門口的一個巨大套彩瓶子吸引了，這個瓶子上有很多凹進去的“坑”，每個“坑”裏都放著很多袖珍陶瓷作品，相得益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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